【水浒同人】九原金镞恨难伸
他曾经是王伦的心腹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那天林冲用刀子逼住寨主的时候,寨主张皇地四下顾盼,大声呼唤他们的名字。可他不敢动。当时他以为自己是惧怕林冲的武功,后来知道,不是。
林冲喷火的眼睛里是郁结多少天的怨忿。他破口大骂。众人从来不知林头领还有这样的脾性。如果舌头也能杀人,王伦早就体无完肤了。
刀光起,血如霰纷纷扬扬扑满了白衣。断金亭人头落地。四面水泊上,荷花开得正好。
杜、宋、朱三位头领先跪了下去。无可奈何的他,只能随众跪落,顾不得滚烫的血浸润了自己的衣裤。他狠狠地瞪着林冲,在极端的仇恨与幼稚中渴望激怒对方,将自己也杀了算了。然而林冲根本不看他,只是将热切的目光投向晁盖——那个做下泼天大案的贼人。
好,好一出鸠占鹊巢。
寨主的尸首是他和几个兄弟收拾的,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,却落了个血污斑驳。新旧交替,气象万千,谁还会在乎这块垫脚石。他怀着促狭的心思,将安葬点选择在林冲每天都会经过的地方。
随即他们几个旧心腹就被打发去了后山。
其实晁盖待他们足够宽宏。
但他还是恨。恨晁盖,恨林冲。他的脑海中充斥了寨主的惨死,丝毫不去想,林冲当年落草时,怄尽了王伦的气,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都被打压,被排挤得远近闻名。这一切恰恰是因为林冲太能干。
王伦生前偶尔会给边上人讲起书中的故事,从秦时明月到六朝烟水。只有当重新翻起那些凌乱的、泛黄的书卷时,疲于琐事的白衣秀士才会流露出一丝单纯的快乐。
可惜,他不是豫让,也做不了高渐离。
直到宋江上山。
那时他已经在山寨中默默地熬过了两个年头。新进的小喽啰们在校场上龙腾虎跃,没有人再关注那个尘封的背影。
一天晚上,宋江命人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里,问他,王头领是个怎样的人。
他怀着习惯性的警惕,并不开口。
宋江没有嗔怪,反是温言抚慰了几句,便放他回去。
沉闷的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,照得他心头雪亮。
第二次站在宋江房里时,他一反前态,细细将王伦的故事择出来,滔滔不绝地说。他生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。
只是想为寨主正名而已。
三山聚义打青州,众虎同心归水泊。喜气洋洋的聚义厅上,到处是喧嚣欢乐的人群。他们嘴里的王伦,是个不能容物偏又一事无成的小人,甚至连他的大头巾都成了嘲笑的对象。白衣秀士的名字在唇齿间喷溅,跌入酒碗,一点痕迹也不留。
众恶所归。
他们站在王伦披荆斩棘开拓的梁山上,用不屑的语气,谈论当年那个胼手胝足的人。最初的创业史不是没人知道。杜迁、宋万、朱贵,在堂上的交椅一次次地往下移。从埋葬王伦那天,就已经把这段往事埋葬了。
——只是为了证明他的存在。
“这样做有意义吗?”宋江连这句话都没有问。小吏出身的宋江深谙与人交心之道,所以前者只是用一种失落了几百年的方式,抚摩着他的脊背,以示亲近。
他明白了,宋江是可以理解王头领的人。
而他低眉,告退。
战事频仍。宋江一次次领兵下山去,每次都说:“哥哥是山寨之主,不可轻动。”一筹筹的好汉,人人奔着“及时雨”才来。
他曾经数次看见晁盖站在山顶上眺望,落拓的背影是那样孤凄。他忽地恶从胆边来:上去推一把罢,没人会发现。
这个机会被他留给了旁人。
曾头市的戾语挑衅传来时,久被架空的晁盖再也坐不住了。这一回,宋江没有拦下。晁盖带去了大量亲信,几乎是,无可派之将。
“你不跟天王去吗?”
他怦然心动,却有一丝怯意如藤萝攀援而上。金沙滩上刀枪林立,人语马嘶,大纛呼啦啦地伸展开,眼看被风吹得有些痛苦了。
“不了,小人要避嫌。”话一出口他便知说错了。
跃跃欲试的小校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。
晁盖回到梁山时,额上插着一枝箭。
报应……他恨出了满脸的泪。
宋江昼夜垂涕,守在天王哥哥床边。进进出出的头领面色黯然,焦虑攫住了他们的思维,甚至来不及分心悲恸。
谁说火并一定要靠刀子?
当晚他递上了一杯茶。疲惫不堪的林冲一口就饮干了,喝完才发现,味道明显不对。
他哑哑地笑,“林头领,怎样?”笑容仿佛暗夜盛开的曼陀罗。
林冲认出了他,讶然之后是坦然。
“林头领,小人可以给你解药。我只想问你一句话。”
林冲的亲随扑上来制住了他。林冲摇头,示意他们让他说完。他像一头困兽竭力扬起了脸,眉毛眼睛都扭曲了:
“你、非杀他不可吗?”
林冲迅速明白了他的所指,不禁怒上脸来,“这都什么时候了,你且说这个!”
他固执地要一个答案。从这一点就可见他根本不是合格的刺客。
“林冲是为了梁山的前程!”
说得真高尚呵。他轻蔑地想:你怎么不说是为了自个儿的前程?
林冲撂下这句话便往外面走。千条线一根针,多少事在等着他,哪有工夫陪一个趁火打劫的小头目纠缠。左右厉斥:“将解药交出来!”拳头脚尖雨点般下。
他看见自己的血滴在地上。屋外是纷乱的脚步声,云板清脆地炸起来。
四声。丧报。
所有人都希望云板止于三声,然而那凄厉的最后一响偏偏不依不饶地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,就像宋江毫不掩抑的号啕一样。
林冲的身形在门槛内晃了晃,影子打在墙上,折翼苍鹰一般。他还有一句话要问林冲,可是已经没力气了:
是不是在你们心中,只有那所谓的梁山前程?
所以王伦必须死,而晁盖不得生。
哭声似潮水将梁山淹没。许多年后,他们会悟到,这只是个开始。
林冲一力压下了此事,只将其监下。几天后,林冲亲随过耳房来开了锁,怒犹未消。
“你不给我一顶孝头巾吗?”他坐在地上,抱着膝。
“不必了。”对方面若秋霜。
他扶着墙站起来,反应还算从容,“我咋个死法?”
对方横了他一眼,猛地揪住领子顶到墙上,“真不知头领为什么要放过你!可今天是寨主的好日子,我们又不能拿你怎么样……”
原来聚义厅上又易主了。
“是忠义堂!”对方愠怒地提醒。
日子过得真快呢。昔年站在聚义厅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,一晃连这个匾额都没了。他想说话,肩膀先剧烈地抖颤起来。
“什么是忠呢,‘忠’就是一心,尽己。”王伦曾经这么解释,“赤忠者无夸夸之言。若是真忠,就该放在心里。”
被放逐的他失魂落魄地走到了阳光下。林冲为首主张宋江为寨主,大小头领尽皆欢喜,拱听约束。这样的场面,他见过一次,便不想再见。
在梁山已无立锥之地了。
月上中天时,朱贵在山南酒店外听见有什么东西坠入水中。
大约是一只鸬鹚罢。三朝元老淡淡地想。
首发于2011年6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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